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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此,连谌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臣以为,不妨请左相大人出马,那个……左相大人他是、唔,他是魏人,又是魏王的兄弟,若是他肯出面说项,城外的魏军或会……”

    “荒谬!”

    还没等连谌说完,就听鲍叔皱着眉头打断了前者的话,义正言辞地说道:“左相大人确实是魏人不假,他与魏王乃是兄弟亦不假,然这是我大齐与魏国的战事,是国与国之间的交锋,岂能与私交混淆?!……更何况,城外的魏将李惑,他与左相大人非亲非故,其奉魏王之命攻打我国,又岂会因为左相大人几句话就撤兵?”

    “试试又有何妨?”连谌起初气势有些弱,但后来也不晓得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有力的说辞,声音一下子就大了起来:“难道就什么都不做么?鲍大人也看到了方才城内的惨状,多少子民被烧掉了房屋,多少子民死于混乱?!……左相大人身为我国齐相,尝试出面劝说城外的魏军,又能如何?成与不成……”

    “住口!”没等连谌说完,上卿高傒瞪着眼睛出声呵斥,严厉地打断了连谌的话。

    只见他对连谌怒目而视,愤怒地说道:“老夫以为你有什么妙计,不曾想却是一通愚昧之论。纵使如你所言,左相出面劝退了魏军,我堂堂大齐,日后又有什么颜面立于世间?!”

    不得不说,高傒的威信是鲍叔万万不能及的,这不,被高傒喝骂了一通,连谌顿时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必须承认,这个时代的人际关系,有时还是比较特别的。

    就比如当初魏国跟韩国、跟楚国打仗,打得你死我活,但赵弘润的六叔怡王赵元俼若是前往韩国,还是会照样被韩人奉为上宾,并不会因为两国交恶而加害。

    私交归私交、公事归公事,这一点,这个时代的各国当权者,绝大多数都分得很清楚。

    正因为如此,明明是相识、挚友,却因为各自立场不同而沙场相见,这也是司空见惯的事。

    就比如魏国商水郡的郡守沈彧,跟正率军攻打商水的楚平舆君熊琥,这二人那可是相识十几二十年了,并且前几年魏楚两国和睦亲密的时候,平舆君熊琥时常与沈彧等魏将一起喝酒,可如今彼此沙场相见,依旧还是该怎样就怎样,并不会因此就手下留情——就算是他二人被对方生擒,也只是看在以往的情分上稍微照顾一下,比如选一个环境好些的监牢,一日三餐照顾着。

    仅此而已。

    这就是这个时代所盛行的「忠」,它并不禁止你跟其他国家的人士交往,但前提是不得损害自己国家的利益,哪怕一丝一毫都不允许。

    当然,这也并非绝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倘若有人做出因私废公的事,那么,这个人势必会遭到世人的唾弃。

    就拿连谌提议叫左相赵昭出面劝退魏军这件事来说,倘若赵昭是以齐国左相的身份出面,那就没什么问题,当然,魏将李惑也不会因此给赵昭面子;但倘若赵昭敢以「魏国公子」、「魏王赵润的兄弟」这身份与魏将李惑交涉,暂且不说李惑会不会因此有所顾忌,但赵昭绝对会因此惹来骂名。

    这正是鲍叔方才打断连谌的原因。

    至于上卿高傒喝斥连谌,也有一部分这方面原因,但更多则是因为感到羞耻:他堂堂齐国,何时沦落到需要借助个人的交情来挽回国家的劣势?

    高傒非但是非常高傲的人,而且将国家、王室看得极重,说得难听点,他宁可眼睁睁看着齐国覆亡,也绝对不会允许赵昭以「魏公子」的身份出面为他齐国挽回恶劣局面。

    这大概也就是所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节吧。

    “高卿言之有理。”

    齐王吕白点点头,附和上卿高傒的话。

    他也觉得,倘若要姐夫赵昭以「魏公子」的身份出面与城外的魏军交涉,就算最后他齐国解除了危机,也势必会被人世人所看轻。

    这个年代的人,对于气节、名誉还是非常重视的。

    可是,否决了连谌的这个提议,如何解决临淄的危机呢?

    齐王吕白又陷入了苦恼。

    忽然,他看到了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右相田讳,遂问道:“右相,若你有何高见,不妨直讲出来。”

    “唔?”

    右相田讳闻言下意识地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以及一丝不知所措。

    很显然,他方才是走神了。

    见此,未避免君主发怒,鲍叔连忙解围道:“不知右相大人对于城外的魏军,有何对应之策?”

    一听是这是,田讳这才恍然,在感激地看了一眼鲍叔后,拱手对齐王吕白说道:“大王不必过于忧心,虽方才飞熊军两度被魏军击败,但只是因为彼在河上,而飞熊军在陆上而已,倘若魏军敢下船登岸,未必是我国的对手……我临淄城墙高厚,纵使魏军有抛石机等利器,短时间内亦无法摧毁城墙,最多就是利用火矢在我临淄城内制造一些混乱而已,大王可下令城内兵卒部署于街巷,安抚国民。待等明日北海军抵达临淄,再徐徐图之不迟……至于魏国战船对我临淄的骚扰,观今日其消耗弩矢之巨,想来亦不能长久,不必多虑。”

    听了右相田讳的话,齐王吕白只感觉眼前一亮、心中廓然开朗。

    他连连点头赞道:“不愧是右相,洞若观火!”

    “大王过奖。”右相田讳微微一笑,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虑。

    正如田讳所断言的那般,当日,虽然城外的魏将李惑仍时不时就下令麾下弩兵朝着临淄城射几拨火矢,但次数并不密集,显然是因为船舱内的弩矢储量不足以让他无休止地朝着临淄射击。

    仅仅如此,自然是不足以攻陷临淄的,毕竟临淄是齐国的王都,远没有这般脆弱。

    次日上午,北海军抵达临淄。

    这支北海军,它并非是齐将「仲孙胜」所率领的那支北海军,而是韩国派驻到齐国的将领暴鸢为齐国训练的北海军,只是挂名在北海军的番号下罢了,就好比是魏国原先「商水军」跟「商水预备军」的关系。

    该军的编制为两万人,武器装备全部参照飞熊军,而训练则采取韩国的练兵方法,虽然还没有什么实战经验,但就平日操练时的情况来说,比较齐国绝大多数的军队,强得不知一星半点。

    主要还是气势上的不同。

    齐国大部分的军队,作战方式普遍偏软,这可能跟齐国长期处于和平、导致齐人大多失去了血性有关,不像秦国、魏国、韩国,或时常受到异族轻饶,或处于四战之地,非但民风彪悍,军中士卒亦悍不畏死。

    当初暴鸢训练这支军队时,他第一件做的事,就是激起这支军队内那些新兵的血性。

    方式很简单,但也很残酷:让两名士卒每人一拳,相互揍对方。

    最初,那些新兵还有所顾忌,手上也留着力道,但渐渐地,当他感觉到身体,心中的那股恨意也被逐渐提了起来。

    可能他们在想:我明明已留了大部分的力,你这家伙凭什么这么用力打我?

    鉴于心中的不爽,这名新兵不知不觉地,就加重的手中的力道。

    而对面那名新兵恰恰也这么想。

    于是时间一长,这两名新兵都不再保留力道,为了报复对方,每一次挥拳时,皆使出了全力,恨不得将对方一拳打死。

    这就是初步的血性:敢于还击,报复对方,无论对方如何强大。

    说白了,其实就是齐人的骨子里不够狠而已。

    但在暴鸢长达三个月的相关训练之后,这些新兵们的气势与面貌就有所改变了,说好听点已具备了悍勇的气势,说得难听嘛,就是逐渐变得凶狠了。

    在此之后,暴鸢这才开始教授这些新兵们如何用手中的兵器有效地杀敌,而不是借助战争兵器。

    当日抵达临淄后,暴鸢将军队留在城外,亲自进城向齐王吕白复命。

    齐王吕白在对暴鸢一番赞誉之后,恳请暴鸢助右相田讳一臂之力,驱逐城外的魏军。

    暴鸢欣然接受,来到临淄东城门的城楼附近,与右相田讳相见,转述齐王吕白的命令。

    期间,暴鸢注意到田讳脸上似乎带有忧虑,遂宽慰道:“右相放心,集飞熊军与我北海军,定可击败这支魏军,解临淄之危。”

    听闻此言,田讳微微一笑,随即摇摇头解释道:“暴鸢将军误会了,田某并非是因为此事而忧虑,我只是觉得……这支魏军的行动,很是诡异。”

    “诡异?”暴鸢心中不解。

    见此,田讳抬起手指着城外淄水河道上的湖陵水军,皱着眉头说道:“我原本以为这支魏军是为攻陷我临淄、迫使我大齐臣服而来,但这两日里,我仔细观察,发现这些魏军除了用船上的抛石机攻击我临淄,叫船上的弩手用火矢朝我临淄城内射击,几乎从未下船登岸……他若是果真抱着「攻陷城池」的目的攻打我临淄,势必得下船登岸,尝试攻城,是不是这个道理?可是城外的魏军,他们连对岸的「安平」都懒得打……”

    说到这里,他长长吐了口气。

    “这让我很是怀疑,这支魏军的真正意图。他们,或许根本不是为了攻陷我临淄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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