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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里,玲子问沪生,最近见过陶陶吧。沪生说,极少联系。玲子说,小琴跟陶陶私奔了。沪生说,啊。玲子说,礼拜三夜里,沪生过来吃饭吧,是苏州范总做东,见面再讲。沪生答应。到这天夜里,沪生与阿宝走进“夜东京”,台子已经摆好。葛老师照例是看报纸。玲子说,有陶陶的新消息吧。沪生摇头说,根本不接电话。玲子说,芳妹怀疑,陶陶是跟一个叫潘静的野女人有关系,寻到成都路孟先生,要来地址,然后,到潘静公司里大吵,结果是一场虚惊,两个人根本不搭界。之后,忽然接到了一个匿名电话,讲陶陶与小琴,已经同居了。要死吧,芳妹急了,到店里寻我,小琴是我小姊妹,我有责任,于是我陪芳妹到了华亭路,发觉小琴请人看摊位,已经失踪了,再赶到延庆路,人去楼空,最后,芳妹拉我,去见命相钟大师,走进弄堂,碰到钟大师遛狗,芳妹问大师,陶陶去了啥地方,钟大师讲,打电话问呀。芳妹讲,陶陶不接。钟大师讲,无药可救了,陶陶,是绩不偿劳,专骑两头马,原可以放过韶关,但是做定了花蝴蝶,来不及采蜜,情况不妙了。芳妹讲,究竟去了啥地方。大师说,难讲的,陶陶的命,太上老君也算不出了。芳妹讲,这只死男人的狗命长短,并不重要,我是问,现在死到啥地方去了。大师讲,我算不出来,我不开私人事务所,如果算得到这一步,公安局可以关门。芳妹讲,平常端一只死人的罗盘,横看竖看,到处卖野人头。大师讲,喂,嘴巴清爽点。芳妹讲,老棺材。大师讲,啊,抛弃精华取糠秕,五讲四美懂吧,不许骂人。白狗冲过来穷叫,芳妹想踢,大师一挡,芳妹朝地下一蹲,哭天哭地讲,观世音菩萨呀,居委会同志呀,我蛮好一个男人,听了这只老棺材的屁话,学坏了呀。白狗穷叫,弄堂里全部是人。大师讲,各位高邻,现在请大家观察这只女人的面相,吓人吧,两条法令线,像老虎钳,钳煞人不偿命,克夫克到底了,做男人,肯定要逃的,逃到啥地方,思之思之,鬼神通之,上海西北方向,可以了吧,绿杨桥,门口有两只垃圾筒,就这个方位,有本事去寻呀,死女人。

    玲子讲到此地,苏州范总踏进饭店,身边是俞小姐。范总说,俞小姐现在,是我的老板,我称呼俞董。俞小姐说,难听吧,北方人以为,我是鱼冻还是鱼肚,蟹粉烩鱼肚。大家笑笑。俞小姐说,听说陶陶私奔了。沪生不响。此刻,菱红带一个男人进来。菱红说,这是日本人,就住前面的花园饭店。日本人鞠躬。亭子间小阿嫂,拎了一把水芹走进来。葛老师放了报纸说,水芹又滑又嫩,赞。玲子看一眼小阿嫂说,是的,真滑真嫩,一掐就出水,不用化妆品。小阿嫂头一低,转进厨房。最后,丽丽与一个中年男人进来,司机搬进一箱红酒,一箱红酒杯。丽丽说,这位是我生意朋友,投资公司韩总。于是,十个人围坐,一室雍雍,冷盆摆上台面,大家端杯动筷。范总介绍新公司计划。丽丽与韩总听得仔细,答应去苏州一趟。玲子看一眼菱红说,中国人吃饭,为啥要带东洋人进来,廿八岁的人了。菱红说,为啥不可以。日本人坐得笔挺,菱红随势一靠。玲子说,一句中文不懂。菱红说,吃一点上海小菜,总可以吧。玲子说,这次,是包一年,还是两年。亭子间小阿嫂说,啊,眼睛一霎,菱红有了男人了。阿宝说,张爱玲讲,做女人,包养要早。菱红笑笑说,我欢喜宝总的噱。小阿嫂说,葛老师有个侄子,条件不错,刚刚国外回来。菱红说,做啥行当呢。葛老师说,会计师,五百强大公司。菱红说,这是唐僧肉,我有兴趣的,现在打电话。小阿嫂露惧说,日本人在场呀。玲子说,这次是无性包养,不要紧的。俞小姐说,啥意思。丽丽莞尔一笑。菱红说,就等于,现在有男人抱我,就是香我面孔,日本人无所谓。沪生说,不可能的。菱红说,要试吧,日本人根本不吃醋。大家看看日本人。丽丽笑说,试试看。菱红就立起来。俞小姐说,大家文明一点好吧,尤其新朋友韩总面前。韩总说,不碍的,我样样明白,样样懂。菱红说,韩总是明白人。范总说,好是真好,台面上,就应该有甜有咸,有荤有素。菱红说,一听包,就想到抱,一讲到抱,就觉得我低档,一般的结婚,跟包,有啥两样呢。阿宝说,好。俞小姐说,法律上面不一样。菱红笑说,对呀,我最讲法律,讲文明,所以,我不搞男女关系,无性无欲,但我靠一靠,总可以吧。菱红靠紧日本人。玲子笑说,像啥样子,廿八岁的人了,一点不稳重。

    大家吃了几轮。丽丽说,菱红姐姐一开口,就是特别。菱红说,别人不讲,不做的事体,我来讲,我来做,一般事体,几千几百年,基本一样普通情节,故事,多讲有啥意思呢。葛老师冷笑说,惊险故事,上海要多少。小阿嫂说,还是少讲讲,吃菜。葛老师说,我可以讲吧。玲子说,可以。葛老师说,以前,有一个外国老先生故世了,身边的老太,盖紧被头,同床共枕,一死一活,过了好多年,前几天呢,本埠也有了,一个老太故世了,身边的老先生,闷声不响,不通知火葬场,每夜一死一活,陪老太半年多,一直到邻居觉得,味道不对了,穿帮了,这是电视新闻,夜里六点半播出,这个老先生对镜头讲,自从老太一走,心里就慌了,天天做噩梦,但只要一碰身边老太,也就心定了。俞小姐说,标准神经病。丽丽说,吓人的。葛老师说,我是伤心。小阿嫂说,现在吃饭,腻心故事少讲。葛老师说,男女现在有这种情分,是难得了。小阿嫂说,要命,我隔壁的邻居,也是老夫妻,万一一死一活,我是吓的。菱红冷笑。玲子说,是呀是呀,有一种女人,表面上,是关心老头子,其实,有情分吧。小阿嫂不响。阿宝说,我爸爸讲了,人老了,就准备吃苦,样样苦头要准备吃。菱红说,不一定吧,我以前到花园饭店,碰着一个八十多的老先生,根本就是享福人,头发雪白,人笔挺,一看见我,老先生慢慢踱过来,背后一个日本跟班,夹了一只靠枕。老先生讲,小姐会日文吧。我点点头。老先生讲,可以坐下来谈几句吧。我点点头。老先生坐进大堂沙发,日本跟班马上垫了靠枕。老先生讲,我是老了,我只考虑享福。我点点头。老先生讲,如果小姐同意,现在就陪我,到前面的大花园里走一走,可以吧。我答应。两个人立起来,老先生臂膊一弯,我伸手一搭。老先生可以做我外公,有派头,日本跟班收起靠枕,皮包一样,随身一夹,旁边一立,我跟老先生走出大堂,到前面大花园里散步,小路弯弯曲曲,两个人一声不响,听鸟叫,树叶声音,走了两三圈,三刻钟样子,全高跟皮鞋,我不容易,回到大堂,老先生讲,天气好,菱小姐好,我是享福。我笑笑。老先生微微一鞠躬讲,添麻烦了。我鞠躬讲,不要紧。老先生讲,明朝下午两点钟,菱小姐如果方便,再陪我走一趟。我点点头。老先生讲,菱小姐有电话吧,我最懂数字了,号码讲一遍,立刻就记得。我报了号码,就走了,第二天吃了中饭,老先生电话就来了,约定两点钟散步,第三天吃中饭,电话来了,约定两点钟散步,第四天。玲子打断说,一共几天。菱红说,第四天两点钟散步,照例到两点三刻结束,我陪四次了,老先生讲,本人就要回日本了,菱小姐有啥要求,尽管讲。我不响。我当时稀里糊涂,我讲啥呢,沪先生可以猜猜看。沪生说,简单的,要我讲就是,我准备去日本。菱红不响,眼睛移过来。阿宝说,祝愿中日两国人民友谊,万古长青,再会。菱红看了看韩总。丽丽说,我建议是,夜里再去坐船,浦江游览。韩总想想说,我想开店,想做品牌代理,可以吧。大家笑笑。这个阶段,玲子一直为日本人翻译,此刻大家看日本人。玲子说,日本人讲了一首诗,意思就是,今朝的樱花,开得深深浅浅,但是明朝,后日呢。大家不响。葛老师说,要是我来讲,简单,我想好了,我准备日夜服伺老伯伯。大家看亭子间小阿嫂。小阿嫂眉头一皱说,我不讲,请范总讲。范总说,总共去了花园四次,不客气,这要计时收费了,然后,建议去苏州沧浪亭,最后散步一次,散散心。阿宝与沪生大笑三声。俞小姐说,太荒唐了,非亲非眷,陪一个糟老头子逛花园,有空。玲子说,赞。菱红不响,面孔红了,像有了眼泪,之后笑了笑说,大家讲的,是七里缠到八里,我当时讲得简单,我最喜欢花园饭店,眼看饭店造起来,又高又漂亮,我真不晓得,最高一层,是啥样子。老先生笑笑,带我乘电梯,到了三十四层套房,日本跟班开了房门,轻轻关好,房间里就是两个人,我激动得要死,想不到,我可以到花园饭店顶层的房间里了,下面就是上海呀,前面,四面,全部是上海,我真的到了此地呀,像梦。菱红讲到此地,不响。小阿嫂说,后来呢。菱红说,后来,我就走了,老先生讲,过三个月,再来上海,要我等电话。我讲,好的。我就一直等电话,结果等到现在,等我上海,东京,来回多少趟了,等我跟日本和尚结婚,离婚,最后回到上海,一只电话也等不着。葛老师说,老先生一定是过世了。菱红说,大概吧,否则,一定会来电话的。大家不响。菱红说,但我还是等,已经等惯了,一辈子,死等一只电话的女人,是我。俞小姐说,我比较怀疑,两个人到了房间里,就是看看风景,不符合逻辑。丽丽说,我相信的。小阿嫂说,如果老先生出手,一定大方。菱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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